鱼含芦苇

鱼豆腐专业爱好者

那一年春寒料峭,他骑着自行车慢慢悠悠拐出巷子口,上了街不紧不慢地跟在一队自行车后头。风固然大得很,他穿了件短牛仔外套就敢出门,冷成个二了吧唧的愣头青,浑身上下就剩一脸傻笑还是热乎乎的。

年轻气盛的,总不爱闷在家里,老是骑辆二轮上街瞎转,还自以为像民国时候的巡捕,碰上些小偷小摸的,第一个冲过去惩恶扬善替天行道。几次三番身上挂了彩,被他爹揪着耳朵骂,祖宗啊哪就有你这么多热血,可能不能长点记性。

那时候以为自己能一直这么没心没肺地过活,溜达着溜达着就变成了他爹那样啰嗦的老头子。

三十而立到四十不惑,他如今卡在中间,勉强自立,尚不能不惑,却也明白什么不该问,不必问。行色匆匆的众生,和裹挟于人潮面目全非的自己,谁又能解答得了那些问题。

临近下班,他刚结束和外国客户的一通电话,敲下一笔订单。稍稍缓口气,他用使用过度的眼睛从写字楼的落地窗户往外一看,还是一栋栋高楼,镜面的墙壁折射着昏沉的光线,了无生气。忽然就想起,十几年前街头巷尾,脖子一仰就能看见密密麻麻的枝桠,伸展成天空的脉络,既古老又肃静。那些卖力抵挡时光侵蚀的脉络,也曾仁厚地兜住过一个鲜活的他,却有多少年没有再见到过了。

他仍然穿得不多,西装衬衫的标配,有时候走出办公室,风沙迎面一击,几乎疑心步入另一个世界。生活得越久,才发觉自己越来越不了解这个城市,这座城市春季来袭的沙尘,又是不是翻山越岭之后某一处某一个人的某一声叹息。

洋人的话大多直白,少了些弯弯绕绕的客套,反倒更是叫人唏嘘。

他想起刚才的电话里——他已经鲜少运用感性去琢磨别人的话语——

How time flies.

他已经鲜少运用感性去琢磨别人的话语,却难以避免偶尔意识到身体里某一部分逐渐被剥离之后产生的失落。像一支针管,城市气压慢慢往下推动,他的年轻、他的热血随之流出体内,终于形成了真空。

岁月不经意地将这支试管往上一抽,风和多余的失意瞬间灌进来,在他空荡荡的体内碰撞、打转。记忆残损的碎片落下,破碎地映出他一张血色全无的脸。

反反复复提醒着,盛年不在。

How time flies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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